松園別館的文學午后

◎歐宗智

原打算在花蓮市自由行，到北濱公園和南濱公園騎自行車，但七月天的豔陽，炙熱難耐，只得放棄，轉而前往「遮蔭歷史與藝文的松林幽境」──美崙山松園別館。途經署立花蓮醫院旁的明禮路，路旁兩排高大「瓊崖海棠」佳木，綠蔭成廊，令人驚豔，徘徊而流連，久久不忍離去。

越過美崙溪，走上美崙坡，來到位於水源路的「松園別館」，這是不久前才整建完成，正式對外開放的歷史性建築。此處視野遼闊，可俯瞰美崙溪入海口、花蓮港及太平洋，更可輕易掌控出入於南濱海面船隻及南機場起降航機，是以在二次大戰後期，成為日軍在花蓮重要的軍事指揮中心。據了解，松園別館興建於一九四二、一九四三年，為日軍「兵事部」辦公室，與附近的「放送局」（一九四四年設立，即今之中廣公司花蓮臺）、「海岸電臺」（即長途電信管理局，現為「中華電信」）、自來水場（自來水公司美崙淨水場）等，為當時美崙山重要建築，皆有松林連成一片。日治末期，神風特攻隊駐在南機場或北埔機場旁邊，隨時準備出征，南機場即目前光華工業區和紙漿廠附近。松園既是高級軍官休憩所，據聞日本神風特攻隊出征前，亦在此接受天皇賞賜的「御前酒」。戰後，松園別館改由軍方接管，迨千禧年，花蓮縣政府編定為「歷史風貌專區」，隔年入選「臺灣歷史百景」；二○○六年起，縣文化局將之委外經營，打造成「專業藝文展演空間」。

我們去的那天下午，松園別館主建築的專業畫廊，正展出「葉子奇返鄉油畫特展」，廊柱則懸掛看板，展示「太平洋詩歌節」作品；後棟是「環境劇場」，不時傳來兒童天真的笑聲，原來這兒正舉辦「兒童戲劇體驗營」，活動由小説家黃春明主持的「黃大魚兒童劇團」負責。沒想到，車禍腳傷未癒、拄著拐杖的小説家黃春明於空堂時，一個人坐在戶外咖啡座休息。我們巧遇學生時代的文藝偶像，既驚又喜，上前問候致意，沒想到黃春明心情大好，話匣子打開，和我們一邊喝冰紅茶，一邊暢談文學創作以及近年來努力耕耘的兒童劇團。誠如黃大魚文化藝術基金會所云，年輕的時候，黃春明的作品把宜蘭介紹到全世界；年長的時候，他回到家鄉宜蘭，一邊傳習本事，一邊率領年輕的子弟逐夢踏實。他想把文學的感動還給大眾，他想把劇場帶到每一個孩子面前，他想打造一個宜蘭的明星咖啡屋，他想告訴年輕的孩子們：「愛自己就從認識自己成長的土地開始。」我們看見從文學藝術到社會實踐的黃春明，內心怎不感動！

問黃春明有無繼續寫故事？他說：當然有。在我們要求下，腳穿臺商產贈涼鞋的黃春明，隨即由背包中出示最新作品〈山椒魚的咒語〉手稿，A4黃色紙，黑色原子筆，蒼勁有力的字跡，以及有趣的故事，讓我們看得興味盎然。後來，上課時間到了，我們才結束這意外的、超過一小時的談話。握手道別時，兒子忍不住說：「黃老師的手好有力量哦！」的確，年逾七旬的黃春明雖遭逢喪子之痛，但他依然把自己奉獻給文學以及這一塊土地，活得十分起勁！

松園別館庭園草地寬闊，佔地五百餘坪，園內挺拔的大黑松有數十餘株之多，樹齡皆達九十年以上。因為松林的陰翳，館區尤其顯得幽雅恬靜。我們坐在主建築二樓向海走廊的沙發，遠眺藍藍的太平洋，等待著黃昏以及最早升起的一顆星，覺得這是一個多麼閒適的難忘的下午。

由花蓮搭火車回臺北途中，再度經過文學大師黃春明的故鄉──羅東，聯想起日本伊豆半島因川端康成〈伊豆的舞孃〉而成為許多民眾文學之旅的絕佳選擇，反觀臺灣，有為者亦若是，何不用心規劃一趟羅東黃春明文學之旅，把〈看海的日子〉、〈兒子的大玩偶〉、〈鑼〉，乃至〈屋頂上的蕃茄樹〉等著名場景都一一安排進去？這不正是很好的人文教育嗎？但願這樣的構想早日付諸實現。※

與小說家黃春明先生(右)在松園別館暢談文學與戲劇

黃春明先生來函